金爵奖评委陈哲艺:希望这辈子电影能拍到死为止|上影节专访

Connor 币安币BNB行情价格 2022-11-21 142 0

作者|丁楚乔

编辑|友 子

第2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周末落下了帷幕币友爱情。影展结束前夕,一个淅淅沥沥的午后,数娱君见到了陈哲艺。

他大步走进采访间,利落地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将手机放到身旁,带着导演的习惯一拍手,“好,可以开始了币友爱情。”

在此之前,陈哲艺曾和上影节有过三次交集:2010年他的短片作品入围相关竞赛单元;2013年他拍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片《爸妈不在家》,并受邀参与金爵论坛;2015年他作为颁奖嘉宾来到现场,但都是行程匆匆币友爱情

今年,陈哲艺同时担任金爵奖主竞赛单元评委和短片单元评委会主席币友爱情。入行多年,常住伦敦的他还是第一次在上海待这么久,却不见身处异乡的陌生感,“在大荧幕看电影是很兴奋的事情,因为国外那边疫情挺严重的,我已经有9个月没有进电影院了。”

在金爵奖阅片、评片工作之外,10月16日晚他还出席了“陈哲艺短片集”评委作品展映见面会,相关采访持续到凌晨币友爱情

(陈哲艺出席上影节评委作品展映会)

“很多时候,电影创作者都是挺孤独的,所以当你有机会跟大家一起去接触交流的时候,你会感觉到没有那么孤独币友爱情。”

尽管电影业仍笼罩在疫情愁云之下,但陈哲艺的行程已经排到了明年——不久前,七大名导的短片集电影《永恒风暴之年》入选第74届戛纳电影节特别展映单元,其中周冬雨、章宇主演的短片《隔爱》是由陈哲艺执导币友爱情。这也是他在中国大陆的首次电影创作,合作形式也非常特殊,全程网络连线远程执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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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哲艺很快也将前往戛纳币友爱情。在他心目中,戛纳电影节回归,意味着全球电影业的真正重启。不过他笑言自己的安排就是去看电影,“去年大家都没有去朝圣,今年一定要去拜一下!”

创作方面,陈哲艺接下来将拍摄首部英文电影,之后接档“成长三部曲”最终章《我们都是陌生人》,两位主演杨雁雁、许家乐都是三度与他合作币友爱情。前两部长片《爸妈不在家》和《热带雨》在戛纳等国际电影节以及平遥等华语影展中获奖无数,已经让他成为华语电影圈不可忽视的新生代创作力量。

时隔多年,陈哲艺聊起前作中的细节依然记忆犹新,仿佛刚从片场收工币友爱情。无论是对创作、生活还是对电影行业的思考,都流露出这位创作者细腻、清醒、乐观且悲悯的一面。

聊剧本:人物始终大于剧情

-“这是我第一次分手币友爱情,你可以让它难忘一点吗?”

-“你想怎样币友爱情?”

-“我要拥抱你币友爱情。”

-“我的心很痛,真的很痛币友爱情。”

-“是这样的,以后你就会习惯了币友爱情。”

这段对白出自陈哲艺2022年的长片《热带雨》币友爱情。故事发生在新加坡雨季,马来西亚籍中文老师阿玲和丈夫多年未育,夫妻感情破裂,阿公中风瘫痪全靠阿玲照顾,生育困境、家庭关系和学校对中文教育的漠视,令阿玲长期压抑。

某次课后集体补习中文,只有热衷武术的学生伟伦留下了,师生二人惺惺相惜,慢慢靠近对方币友爱情。终于有一天,这种关系正式越界,但很快又在外界压力和阿玲的坚定要求下结束。两人在雨里相拥告别,这段莫名的情愫也被留在了那场滂沱大雨中。

(《热带雨》被评为当年平遥国际影展最佳影片)

《热带雨》的情节并不复杂,但陈哲艺的剧本创作长达3年币友爱情。与一些重剧情的导演不同,陈哲艺始终坚持“人物大于剧情”,支撑起人物全部情绪和动作的则是坚实的逻辑。

还是以这部《热带雨》为例,片中瘫痪的阿公全程出场不过10分钟,陈哲艺会花时间精力去仔细研究这个人物的喜好:阿公上了年纪,和大多数老人家一样,他爱看电视新闻;又因为常年坐轮椅,对自由活动充满向往,于是电视机还常常播放阿公年轻时期才会播的武侠片币友爱情

至于对主人公的刻画,陈哲艺更是经过深刻的研习和推演币友爱情。“要很扎实、很清楚地知道这个人物接下来会去到哪里,会做什么事情。”

例如,也许有观众认为阿玲发现丈夫不忠诚是导致她和伟伦突破界线的直接原因币友爱情。而作为和这些人物朝夕相处3年的创作者,陈哲艺表示,在他的设定中,阿公去世是一切转折的起点。“我在写剧本的时候,我自己最清楚的是阿公必须要过世,才会有一个她可以越过这条线的机会。”

陈哲艺解释,作为华人,阿玲无可避免对儒家心存一种尊重,当家中有老人在,这种亲人关系会让阿玲时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媳妇,“阿公这个人不是枷锁,枷锁是辈分的存在币友爱情。”

在充分了解自己的人物之外,陈哲艺还有一个创作习惯:“永远都是情绪来了,可能就会突然想到一场戏或一组戏,然后就很快就把这个写完币友爱情。它可能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但是我有很强烈的感觉,这组戏一定会在这部电影里面,所以我是慢慢地把这个线找出来的。”

细节狂魔:

“阿玲的笑容拍币友爱情了33次”

在社交账号的简介中,陈哲艺给自己的标注是“典型白羊”币友爱情。事实证明,他具备超出常人的意志,对作品细节的掌控和追求可谓极致。

“现在我对光影的要求已经到了如果光没有打对我是不拍的币友爱情。我会直接跟摄影师说你打光的那个‘气质’是错误的。也不用想象画面,我能感受得到它就是不对。”

他记得,在《热带雨》结尾处,摄影师原本还打了微微的阳光,再放个烟币友爱情。“我说:你在拍偶像剧吗?他就跟我说:对,我们已经到了片尾,感觉应该温柔、光明一点。但是这种温暖有点太矫情了,这个画面太甜太美,不符合这个片子,我就说你离题了,重新来。”

同是片尾这一幕,阿玲暂时放下一切回到马来西亚,和母亲在院子晾床单,蓦然望向晴空币友爱情

“最后阿玲看着阳光的笑容我拍了33次,这完全破了我的记录币友爱情。因为如果只是一个很开心、获得解放的那种感觉是不对的,她这个笑容一定是背负着很多包袱,有很多不舍和情绪,是一种百感交集的笑容,而不是‘未来就是很美好’的笑容。”

陈哲艺坦言,他无法接受那些把事件或道理完全单一化的做法,诸如好人有好报、纯粹大团圆的结局币友爱情。“我不信这一套,因为有些东西破裂了可以愈合,但伤痕依旧会在。”

但作为乐观者,陈哲艺仍相信,不管发生什么挫折、挫败,生命最后还是要有希望,为此他在片尾总会为主人公和观众留下一点希望的影子币友爱情

如《爸妈不在家》中,虽然一家人面临的生活问题并未减少,但新的生命即将到来;《热带雨》中,离了婚又暂时丢了工作的阿玲有了梦寐以求的宝宝,然后回到家乡,在乡野和阳光中找到内心的平静币友爱情

关于为何安排阿玲回家,陈哲艺深有感触:“大家很多时候觉得‘我要寻找答案,我要解决心里的问题’,总是往外去寻找,但有时候所有的答案可能就是在家中币友爱情。所以阿玲的选择并不是离开,而是归乡。”

为了给阿玲归乡这场戏找到合适的拍摄地,剧组花了约6个月的时间,在马来西亚不同的村落进行了地毯式的筛选币友爱情

“他们说导演,院子在屋子的旁边可以吗?在屋子的前面可以吗?我说不行币友爱情。其实我在剧本中写得很清楚,阿玲是怎么走进去:她会走进一个暗暗的长廊,然后有个后门,门外是后院,看到她妈妈就在这个花园里面洗衣服。因为我拍的感觉是这个女人在好几年后第一次回家的感觉,她要慢慢地进入这个空间。”

(阿玲经过幽暗的长廊币友爱情,走向后院)

事实上,即使是片中看起来非常自然的后院,也透露着导演细腻的小心思币友爱情。“其实原本那个花园都是黑黑的土,然后在开拍之前一个月,我就说你们要种什么。等到拍摄的时候,院中的草和一些菜就刚好长起来。所以它虽然很自然,就是一个很原始的那种村落的房子,但我还是会去加工。”

谈及这次在戛纳展映的短片《隔爱》,因为疫情远程执导,陈哲艺和他的团队也克服了不少挑战,“摄影师如果不摇一下摄影机,我很难知道说左边有什么,右边有什么币友爱情。全程我们是用微信视频去堪景、做造型、围读剧本,我觉得电影就不能这样拍,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拍片。”

虽然是短片,陈哲艺和团队对表演细节、场面调度仍然延续了一贯的讲究,前后历经至少有6周以上的筹备期,最终这则短片仅拍摄6天便顺利杀青币友爱情

尊重现实主义

也找寻诗意

长期以来,陈哲艺都有观察生活的习惯币友爱情。很多人或事物自然地在他脑海里留下深深的烙印,无需专门记录,说不定在哪天就会从记忆中取出来,用在某部电影里。

“我可能就是一个非常青春的人币友爱情。哪怕是坐公交地铁,我都会一直留意人家吵架、牵手、打电话等等。我会注意到一个人说话时包括表情、口音、穿着、举止,推测他的身份背景阶层。”陈哲艺说。他自己也很难分辨,这究竟是不是一种天分。

陈哲艺喜欢分析和洞察人性币友爱情。“不是说我要写某类人,我就专门去找这样的人去访问,很少有人会把最真实的一面倒出来给你看的。比如要写一个杀人凶手,我不可能自己去体验他的经历,也不可能近距离观察,但你完全可以做出推断。其实人性很深层的一面是看这个人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之后可能会出现哪些引导。”

(陈哲艺2013年凭《爸妈不在家》获戛纳金摄影机奖)

正因为如此,他镜头中的人物总是复杂立体而无限贴近生活,包括这次赴戛纳展映的短片作品《隔爱》,亦是写实向的疫情下的婚姻题材币友爱情

一个个聚焦家庭的故事,折射出现代社会人们的喜怒哀乐和无所适从,观众往往感觉和这些人物共同体会了一段人生币友爱情

但这份写实并不仅限于单纯回归真实面貌,“全现实主义那拍纪录片就好了”币友爱情。故事的选择性呈现和剧作的表现张力,是他的另一份坚持。

《热带雨》开篇的雨中升旗场景币友爱情,耷拉着的国旗有气无力,影射社会氛围;阿玲改卷子过程中出神,红笔的墨浸染了试卷,内心的悸动不言而喻;阿公去世后,挂在墙上的“笑”字,犹如一张人脸,在雨水的光影中泪流满面……

陈哲艺试图“在平凡生活中找到诗意”,也如此在剧情中点缀一些诗意化的镜头语言,尤其在处理阿玲和伟伦那段转瞬即逝的禁忌师生恋时,这种浪漫无处不在币友爱情

“我还蛮喜欢很多年前Sofia Coppola拍的一部电影,Lost in Translation(《迷失东京》,两位主人公在东京的一场邂逅,你也很难去分清楚,这是一种友情或爱情,反正也有一种暧昧,但他们都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币友爱情。我记得最后一场戏,他们在大街上告别,然后分开,各自走向自己的道路。”

无独有偶,对阿玲和伟伦而言,他们身上的孤独同样需要另外一个人带来温暖才可以化解,但他们不需要永远成为最好的朋友,或是最好的情人币友爱情。“我觉得人生往往都是这样的,可能你在最寂寞或者最低迷的时候,碰到一个对的人,有一次心灵上的交汇,他就让你可以继续往下走,那就足够了。”

此外,陈哲艺非常注重仪式感,并向数娱君特意提到了下一部长片明年必须开拍的缘由——“我第一次拍家乐时他才11岁,明年他刚好21岁,算起来十周年,所以(《我们都是陌生人》)一定要明年拍,才有意义币友爱情。”

处女作预算才四百万

“中国年轻导演如今比较幸福”

回顾自己以往的创作经历,陈哲艺并不是没有遗憾币友爱情

“《热带雨》剧本是更幽默的,但是我觉得我的女主角演得太认真,变成幽默只在伟伦那里,”陈哲艺告诉数娱君,“而阿玲那边剧本上其实有一些幽默没有完全释放出来,这个人物已经很苦了,那如果很认真地演苦,就只剩下苦的那一面币友爱情。虽然我最后把它调得非常克制,但其实苦中一定有乐的。”

陈哲艺的理解是,最苦的生命里一定会有很多幽默在,“是苦到会让人发笑的”,所以后来有一场戏被剪掉,也是因为写的时候就非常幽默,“像个小丑,但是演出来就又酸又痛又苦,我觉得不行币友爱情。”

在当代华语影坛,陈哲艺曾自嘲“边缘人”,如今这种感觉依然没有完全消散,也因此,他很感激电影节可以让创作者们相互交流,让作品和它们的观众交流币友爱情。而转机也在一点点出现——今年暑期,他的作品有望在优酷上线,通过正规渠道与国内观众见面。

从业经历的曲折,并不影响陈哲艺对电影的热爱和对华语电影的关注币友爱情。他观察到,这几年新加坡出了很多优秀的电影人,“我觉得可能10年后去看新加坡电影,大家可能会看到一个所谓的‘新加坡新浪潮’,如果你去分析它的话,不单是我的电影,还有同辈的导演们,都在拍一些很棒的作品。”

陈哲艺直言,中国年轻导演们如今相对比较幸福币友爱情。他拍第一部片预算很少,400万元网民币,只拍了23天,而现在中国很多新导演的一部作品,哪怕稍微短一点都可以拍60天,预算也高很多。

有资源、有资本愿意去支持年轻导演完成他们的电影,这本是一件好事,但这种“幸福”对创作者而言未必完全是积极影响币友爱情

“就说我自己的片子,所有的场次顺起来,最多两个半小时,修到后来可能成片一个小时半币友爱情。许多新导演处女作粗剪片长3个小时、4个小时。我每次听到他们要三四个小时,我就想说,你剧本到底是什么?”

在长片处女作之前,陈哲艺拍了十年短片,深谙镜头语言的份量和珍贵,“好电影的对白不在于多,重点是句句都要有潜台词币友爱情。哪怕是空镜,每个镜头都要有它在电影里的用处。”

(陈哲艺币友爱情,上影节宣传短片)

诚恳是他创作中最重要的准则,不论是短片集还是“成长三部曲”,陈哲艺都会充分尊重故事本身币友爱情。“我的每部片子风格都会不一样,其实故事的内容会教我怎么拍。我拍《爸妈不在家》时是全手持的,然后你看《热带雨》完全是定焦的方式去拍,而且节奏和光影也不太一样。”

在题材上,陈哲艺“宁愿很自然地去茁壮成长,而不是为了迎合市场”,他更看重自己对素材的感受,不会刻意要求拍什么币友爱情。一旦有了倾诉欲,他便忘我地投入创作,“我希望我的作品是可以跟观众对话的,这种对话的感觉一直以来都在推动我。”

但电影市场环境并非时尚,在市场反馈和投资压力面前,即便内心独立强大,也不免有各种顾虑币友爱情

“我唯一担心的是接下来10年、20年会不会还有人支持我继续拍,而不是去想我电影会破多少票房,但其实这两者又联合在一起,因为你赔两三次之后就没有人投资你了币友爱情。”

“所以,我对自己的要求很简单:我希望我这辈子可以永远拍电影,直拍到90岁,拍到我死为止币友爱情。”陈哲艺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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